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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阿芙樂爾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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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阿芙樂爾號

燕嶼和阿芙樂爾號的淵源要追溯到塔斯馬尼亞星。

這具身體, 在塔斯馬尼亞空難中被發現,從此成為一個虛假的奇跡之子。

在養父死後,唯一的知情人也在人魚事變後被清查。為表誠意, 包括口供在內的所有相關資料,都打包發給了燕嶼。

他收到的時候,靜靜看著那個裝著他來歷的箱子,過了很久, 還是沒有打開。他害怕看見的真相比他想象的更醜陋。這具身體的來歷重要嗎?他只要知道自己的靈魂來自何處就夠了。

直到下定決心,要親手推進蟲族這場社會變革後,他才從帶來的一堆“嫁妝”裏把它們翻了出來。

然後他看完了所有資料, 不知道該失落還是該慶幸地發現, 真相依然猶抱琵琶半遮面。

來自唯一目擊證人的口供裏是這樣說的:“……飛船事故的確是意外!我不敢上報的原因, 除了擔心影響升遷,還是因為現場太詭異了!船上沒有一個人, 不、我不是在說沒有活人,是沒有人!意思是船上的乘客都不見了,地上有很多很多血, 但沒有屍體, 我沒找到——或許他們都被蟲族吃了。”

“什麽?你說為什麽報告裏說宇航船失事後自燃,導致屍體被焚毀?打了個時間差, 讓星艦意外‘自燃’多簡單啊。”

“至於那個小孩,他是現場唯一的活人。現在想來,或許當時真的是一場蟲族的襲擊, 這個小孩就是那時候遺落的小蟲子……我當時沒想過,現在我真的明白了無視其中的可疑, 會給人類帶來多大風險,我真的後悔了, 真的……我認罪……”

這段口供讓人類飛速默認了燕嶼是蟲族遺落的孩子這個猜想。但是燕嶼知道的更多,他知道絕對不是表面上那麽簡單。

他知道塔斯馬尼亞星上曾經有一只雌蟲,他去哪了?

他會不會與船上人的失蹤有關?

剩下那一半答案會在這裏嗎?

地宮曲折迂回,層層蛛網仿佛迷宮的幕布。

大蜘蛛帶著他往下走,然而越往下,燕嶼的心臟就跳得越快。世界上一定存在某種夢境中的引力,不然他怎麽會覺得這個地方似曾相識?

甚至走到最後,燕嶼都可以自己猜出接下來該往左還是往右拐。

而終點處,更是讓他感覺到無比地熟悉,不只是“這個妹妹我曾見過”的那種熟悉,更是他曾經看過的熟悉。

燕嶼一時間有些失聲:“……這裏為什麽會有工作臺?”

展現在他面前的,赫然是一個潦草而破敗的工作臺,假如它出現在星際航行主題博物館裏,絕不會有任何違和感。因為這就是一個技術疊代前的宇航技術員的工作臺!

扒開周圍散落的蛛網,地上散落著許多被拆卸開的星船、星艦碎片,不是破壞而來的碎片,而是嚴格按照程序用工具拆解開的零件。這些零件不出意外就是阿芙樂爾號上的,結合當時的時代,以及這幅場景,是誰拆解的也便不言而喻了——絕對不是蟲族,當時的蟲族還處於蠻荒狀態之中。而只能是當時船上那批人類。

那麽問題來了,到底是那群船員被圈養著活了下來,還是蟲族進化後得到了那些人的技能?

想到與蟲族歷史長度完全不匹配的科技水平,燕嶼突然有些明悟。

其實,只需要換位想一想,如果是地球時代的人類,捕獲到了一艘宇宙航船。那麽人類一定會拆解它,分析它,從它身上探尋更高的科技。

作為蟲母,作為龐大的、臃腫的蟲母,祂看向那艘遠道而來的航船時,目光是否也帶著同樣的渴望與貪婪?

恐怕一部分船員被吞噬了,另一部分船員被留了下來,毫無尊嚴地圈養著,被迫向恐怖的敵人獻出腦海裏的知識與科技。他們是自願的嗎?他們是被迫的嗎?他們失去以死效忠的勇氣了嗎?

燕嶼不想繼續毫無根據地猜測下去了,這是一種對先烈人格的侮辱。

而就在此時,大蜘蛛來回轉了兩圈,似乎明白了燕嶼想要知道的消息,於是一段模糊的畫面順著精神鏈接傳過來。

畫面很模糊,燕嶼知道這是大蜘蛛在通過回憶的方式向自己展現記憶中的畫面。不過,記憶?他腦海裏閃過一絲疑慮:蛛形蟲能活這麽久嗎?

但這一絲疑問劃過他的腦海,沒有被他註意到。因為接下來的畫面已經占據了他的所有思考能力。

那大概是被圈禁的阿芙樂爾號成員被迫在地下牢籠裏拆解人類科技的一天。

一個白種男人幾乎是不假思索地把槍械拆成零件,嘴上抱怨著。蟲族不懂人類語言,所以蛛形蟲的回憶也是無聲的。可是很奇怪,燕嶼就是能在每個人開口的時候下意識替他們說出他們的話,隨著男人的動作,他在心底下意識配音:“倒黴,我就說選名字的時候該選卡西尼號。”

一個黃種女人嘲笑道:“你覺得阿芙樂爾號的名字不詳,卡西尼號不也沒好到哪去嗎?”

阿芙樂爾號取自二戰時的阿芙樂爾號巡洋艦,在十月革命中用一聲炮響,擊碎了沙俄的美夢,但在紅色帝國解體後,它甚至一度淪為色/情片的拍攝地點。而卡西尼號取自卡西尼-惠更斯號探測器,這個自1997年10月15日前往土星系執行任務的探測器,在耗盡最後一滴燃料後,受控墜落向土星。

阿芙樂爾號的理想破碎,卡西尼號無法返航。都不是什麽好結局。

黑人船員撇嘴:“不如叫哈庫拉瑪塔塔號,”

“好的,辛巴。”(1)

“那怎麽不叫蝙蝠俠號。”又有人抗議,怪模怪樣地壓低嗓音,模仿經典場面,“I am vengeance, I am the night, I am Batman!”(2)

一說完,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他們都穿著臟而破舊的宇航服,上面凝固著不知道是誰的血,臉色白得像死人,額頭的皮膚鼓起,呈細條狀蠕動。這讓燕嶼想起一件事——聽說軟體蟲和寄生蟲是在雌尊時代才被屠殺絕跡的。

但面對這樣的絕境,都不妨礙他們依然樂觀地談笑風生。

黃種女人一邊忙碌一邊道:“從歷史中重新啟用的名字,都一樣沾滿了歷史的塵埃。我們這一批中,最好的探索艦船名應該是春燕號。”

“等等,這個話題似曾相識,我們之前在船上是不是就討論過了?”

“是的白癡,不僅討論過,我還記得春燕號的意思,”白皮男翻了個白眼,學著記憶裏的解釋說,“燕子冬天南遷,春天就會返回故鄉。”

“如果能再回到地球,我願意當一只燕子。”有人喃喃。

苦中作樂的笑終於從他們臉上褪去了,命運蒼白的蛛網如奔喪的麻布,蒙住了他們的臉,讓這群活著的傀儡臉上透出死人的光彩來。

那人突然扭頭,黯淡灰白的眼睛直勾勾對上燕嶼的眼睛:“你有回家嗎?”

燕嶼沒有察覺,不知不覺間,隨著他與蛛形蟲精神網絡的鏈接加深,精神觸手不知不覺間順著蛛網朝更深的地方爬去。

燕嶼忽視了一個問題——他入侵蛛形蟲精神海前,蛛形蟲們的意識就已經相互鏈接成網絡了。現在的蟲族需要雄蟲作為中轉站,它們卻不需要。明明蛛形蟲也沒有其他的特別,那麽為什麽?

——當然是因為作為原始蟲族,蛛形蟲的精神網絡依然與“蟲母”所鏈接著呀。

所以當他與蛛形蟲的精神鏈接加深,與這顆星球、這個集體意識體共存亡了上千年的蛛形蟲們,也將他拉入了其中!

意識是什麽?超越身體、超越生死、超越時間,作為一段物理學無法涉足的波頻,以三維生命難以捕捉的形式存在。千年來死去的靈魂轟然傾瀉,無數混亂的、破碎的記憶洪水般沖刷過他。

“呼叫塔臺,呼叫塔臺——”

“燃料耗盡的時候,春天、返航。”

“回家,回家——太陽系——媽媽……”

“這裏是阿芙樂爾號,我們的使命是探索新的棲息地。”

“1167、1281……1409……陣亡,陣亡。”

他看見星球般龐大的蟲母朝他低下頭,七彩泡泡般斑斕的覆眼有種令人不適的美麗。

他看見無盡的血海湧入祂的口器,祂咀嚼著,貪婪地品味著,文明的科技造物在祂身側,祂感到無比的饑餓——祂想要占有、想要吞噬,然而無重力的宇宙中,祂能移動的距離和速度都有限,祂已經很久沒找到新的食物了。

人類,多麽孱弱的生命。

星際遠航船,多麽偉大的造物!

祂如此篤定,這就是祂突破壁壘的階梯!

於是新的生命誕生了,祂給予子民智慧,讓他們得以學會人類的科技。

他一邊聽到蟲母的饑餓,一邊聽到被脅迫的人類內心憎恨與嘲諷的交織曲。

“我們是阿芙樂爾號,就讓我們做阿芙樂爾號該做的事吧!”有人在回憶的碎片裏大笑。

——傳播文明、傳播科技也傳播人性、傳播平等與反抗的火種!

就像十月革命裏那艘阿芙樂爾號一樣,給文明以蠻荒,用一聲炮響點燃革命的火焰!

傲慢的蟲母啊,你難道不知道,科技水平與社會文明發展水平不協調,只會導致內部坍塌嗎?!

造出能移動蟲母如此龐大的艦船,蟲星附近的星系的資源根本不支持。祂只能通過派遣自己的子民去征伐。想要更進一步獲得人類的科技,就只能給祂的子民以智慧,而獲得智慧的蟲族在接收科技的同時也必定會接收他們傳播出的思想!

反正星船已經被蟲族繳獲,與其讓蟲族進化出智慧,慢慢研究發展成不可控的形式,不如讓這場進化由他們掌握方向!人類無法擊潰蟲母掌控下團結的殺人機器蟲族,那就讓蟲族變成“人類”。智慧生命的戰場,人類絕不會輸!

這就是這群“茍且偷生”船員的陽謀!

是的,他即是祂,祂即是他。

可是任何智慧生命!必定會不可抗拒地被自由的引力所捕獲!

他看見蟲母的屍體轟然倒下,蟲族們啃咬著祂的身體,自由而貪婪地進化,在血水中,最後一個蒼老的探索者高高舉起同伴的頭骨,在這場漫長的星際任務中的終點,發出一聲哀嚎般,如泣如訴的大笑聲!

[收到請回覆,人類,這裏是阿芙樂爾號。]

[我已無法返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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